她把脉问药。
也不知究竟是赵清存人品好还是医术好,又或者是运气好,总之大概一个月后,樊茗如在汤药和悉心照料之下终于挺了过来。
她像一株曾被人踩在脚底狠狠碾压,却又为天地间温风柔雨所呵护的野草一样,在挺过了凛冬的暴虐之后,又恢复了葱绿生机。
于是她跟着赵清存回到临安,又被他接入普安郡王府悉心安置。
从普安郡王府辗转到泸川郡王府,樊茗如这一待就是七年。
“我恨男人,但三郎是例外,”樊茗如面上带着自嘲的笑意,娓娓而言,“他是我的救命恩人,若非他施以援手,这世间恐怕早已无我。说出来不怕你笑话,我本想以身相许报答恩情,做妾做婢都可以……奈何他心里早有别人,无论妾婢,皆入不得他眼。”
听对方说完这些过往旧事,晏怀微只觉心里且惊且疼。
怪不得她初见樊茗如时,就觉得这人好似从鲸波鼍浪中走出,老成持重得不像这年纪该有的模样。如今知晓其身世,她不得不承认,樊茗如比她经历得多,比她可怜,也比她更为坚强。
“樊娘子……你……”晏怀微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,只得低声唤道。
樊茗如却蓦地蹙起眉头,眼中隐有厌恶之色:“用不着你可怜我。”
说完这句,她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了,连珠炮似的吐出一连串憋了很久的真心话:
“我是真的厌恶你。你怎就这么不知羞耻?你知道我为何厌你吗?因为我有自知之明,而你没有。我自知比不过三郎心尖上那人,所以我不争不抢。那人死了,三郎说他一生不娶。如此也好,那我也便一生不嫁,我愿意与他就这样撑持下去,哪怕我无名无分无实,都没关系。……偏是你可厌至极,上赶着来勾/引他。”
耳闻对方如此坦诚地说出心里话,倒弄得晏怀微进也不是、退也不是,尴尬了好半晌才道:
“……你跟我说你的旧事,其实是想提点我,你想让我知难而退,别再缠着恩王,是也不是?”
“你倒确实聪颖。”樊茗如哂笑一声。
晏怀微抿了抿唇,仔细措辞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与恩王相处七年都不曾让他有丝毫动摇,可见他心意之坚。眼下他心尖上那人已不在人世,这才让我有了可趁之机。你觉得我是趁虚而入的无耻之徒,所以你嫌我、厌我。”
樊茗如拿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沿,忽地叹了口气:
“你是个开窍人,我无须再多言……我今日毫无顾忌讲出这些陈年旧事,确实是想给你提个醒——你不可能取代那人在他心里的地位,你也不可能取代我在这府中的位置。所以,我好心劝你趁早另做打算,免得将来后悔莫及。”
说完这话,她放下手中茶盏,像是下定决心似的,从茶案下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袱放在晏怀微面前,道:“打开看看。”
晏怀微面露疑惑,依言将包袱皮打开,倏地吃了一惊。
但见内中包着的便是她曾在赵清存卧房找到的那个戗金牡丹小匣——赵清存很珍重这小匣,彼时被她胡乱翻出来,第二日赵清存就将之拿走了。
“我不妨告诉你,这里面收着的皆是他那心尖人的遗物。三郎是个极其念旧之人,旧人旧物在他心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。……我只恨没能早些相识他。”
樊茗如用一双秋水明眸看着那小匣,话也说得很慢:“你拿去仔细看,看完之后若还觉得自己能取代那人在他心里的地位,那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。”
这回倒是轮到晏怀微秀眉紧蹙:“若我没记错,恩王极为珍视此物……樊娘子是如何拿到……”
“我从书房偷出来的。”
“偷出来的?!!”
“恩王去寻诗园养病,这段时日都不会回来。你拿去慢慢看,看完之后还给我,我放回去便是。”
樊茗如说这话时语气神情皆无丝毫波澜,似是在说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慢慢吃——不像是做贼,像是在做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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