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觉间被耗尽了。
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,像溺水,像在黑暗里无声地挣扎,没有人能听到她的绝望。
所以,徐安决定离开了,把俞景和小孩都丢下。
她提出离开的那天,第一次看到俞景哭。他缩在沙发里,头埋在手掌里,像是猝不及防,又像是早有预料。他的肩头耸动着,无声无息地流泪。等到眼泪流尽的时候,他终于抬起头,满眼通红,却只是说:“你走吧,我会照顾好小孩的。”
徐安又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一天,洒满讲台的光,写满黑板的公式,他神采飞扬。他说:“细推物理须行乐,何用浮名绊此生。”
那时的她年轻,天真,以为数学与物理就是他们将要携手度过的此生。
一阵风从林荫道吹过,带着初秋草木的气息,把她从失重的回忆拉回现实。她抬起头,看见俞景正拉着孩子向她走来。
孩子比记忆里高了点,瘦瘦的,身子微微蜷着,低着头像在躲避光。指尖反复搓着衣角,脚尖一下下地蹭着地面,像是在用重复的动作将世界维持在他的节奏里。
徐安走近,停在三步开外,目光从孩子细瘦的肩膀上掠过,落在俞景身上。几个月不见,他瘦了很多,眼眶深陷,眉宇间压着疲惫。但看向徐安的时候,他的眼神亮了一瞬,仿佛来自旧时光的光重新翻涌出来。
徐安的目光又落回到小孩身上:“他……比以前高了。”
俞景顺着她的目光,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,语气里带着小心的骄傲:“是啊,他最近长得很快。”
孩子忽然抬头,眼神滑过她却没有停留,像不认识她一样,只盯着她身后的一片飘落的叶子,声音忽然尖锐起来:“叶子!叶子!叶子!”
徐安的喉咙微微收紧,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回来了,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“我们走走吧。”俞景忽略了吵闹的小孩,声音温柔得几乎被风吹散。
徐安点头,两个人并肩而行,彼此间却始终隔着半步微妙的距离。
“工作还好吗?”是俞景先开口。
“嗯。”她顿了顿,“我转给你的钱收到了吗?”
“收到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你转得太多了,我和小孩不需要那么多的。”
“拿去请人照顾他吧,你一个人太辛苦了。”
“好。”
公园的湖边有一排长椅。他们坐下,小孩没有看他们,却悄悄地缩在徐安的身边,像一只需要安全感的猫,紧紧握着一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树枝,机械地,没有节奏地敲击着长椅的扶手,邦——邦——邦。
徐安看着湖面,正午的阳光在水波间碎成无数细小的光点。她眯了眯眼,开口问:“你们什么时候来纽约的?”
“昨晚到的,怕打扰你休息,所以今天早上才联系你。打算后天走。”
“你们住哪儿?”她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湖面。
“法拉盛的民宿,城里太贵了。”
“还是住到曼哈顿吧,我给你们订酒店。”
俞景低下头,像是怕她看见他眼底的波动。他轻轻抱起孩子,语气刻意的轻快:“妈妈挣大钱啦,要请我们住酒店呢。”
徐安看着他们,嘴角轻轻扬起。
“徐安,好久没有这样了,和你在一起。”俞景转头看向徐安,声音低而温和:“真好啊。”
风从湖面吹来,带着湿凉的水气,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。
徐安沉默了片刻,才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般开口:“俞景,我又结婚了。”
俞景的指尖在膝盖上蜷了一下,像被细针刺到,又很快松开。他慢慢抬头,眼睛里有短暂的空白,眼圈一点点泛红,又被他极力压了下去。
湖面被风掠过,水面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,阳光裂成的碎片像不经意的刺痛。
许久,他终于开口,声音几乎融进风里:
“希望这一次,你能幸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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