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的喧嚣被厚重的锦帘隔绝在外,砺锋堂的书房却像浸在冰里。吴道时靠着书桌席地而坐,军装外套随意扔在椅背,右手垂在身侧,暗红的血珠顺着紧攥的指缝渗出,滴落在深色地毯上,洇开一朵朵花,窗外零星的爆竹声传来,更衬得这死寂令人窒息。
“笃笃。”极轻的敲门声像羽毛落在冰面。
吴道时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。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吴灼端着一个乌木托盘,侧身走了进来。托盘上放着还有一个小小的藤编药箱和一个青花瓷小碗,碗里姜汤辛辣的气息瞬间冲淡了室内血腥的铁锈味。
她换下了那身海棠红的盛装,只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软缎斜襟薄袄,素净的象牙白棉裙,长发松松挽了个髻,胸前别着他送的蝴蝶胸针。
“大哥。”她声音很轻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,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,“我熬了姜汤……你的手,也该上药。”
吴道时缓缓侧身。
昏黄的台灯光线下,他脸色苍白得吓人,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。
素衣洗去了方才暖阁里的灼灼光华,却更显眉目如画,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。
“这点小伤,死不了。”他抬起那只受伤的右手,血珠还在顺着指缝滴落。
“血都滴了一路!”吴灼秀眉紧蹙,“几个小丫头也不敢进你的书房。”她放下托盘,几步上前,不由分说地拉住他冰冷的手腕,她的手指温热柔软,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。
吴灼在他脚边半蹲下来,打开药箱。动作麻利地取出白瓷药瓶、棉签和干净的纱布。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紧握的、带着血污的手指。掌心赫然是几道深可见肉的撕裂伤,混着细小的瓷片碎屑,显然是被捏碎的酒杯划破的。
“天……”吴灼倒吸一口凉气,“怎么伤得这么重!”她抬头,又气又急地瞪了他一眼。
吴道时垂眸看着她纤长微颤的睫毛,看着她小心翼翼为他清理伤口的专注侧脸。那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手心,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。她离他这么近,却又那么远。
“宋华卓…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,却字字如冰锥,砸在寂静的空气里。“明轩将军的次子。”
吴灼正用镊子夹取碎瓷屑的手,微微颤抖了一下。她没抬头,只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父亲……”吴道时顿了顿,喉结艰难地滚动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血腥气,“对他……很是欣赏。宋家……亦有意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吴灼的动作停了下来,她缓缓抬起眼,望向吴道时,“大哥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吴道时扯了扯嘴角,那是一个极其难看的、带着无尽嘲讽和悲凉的笑容,目光却死死锁住她,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。“还不明白吗?令仪。父亲留他们在府里过年,宋夫人那句‘璧人’……你真当是玩笑?”他声音压得更低,“宋华卓就是父亲为你……定下的那位了。”
“轰隆——!”
窗外,不知谁家点燃了一枚巨大的烟花,骤然炸响!绚烂的流光瞬间撕裂了窗外的夜空,五光十色的光芒透过窗棂,在书房的墙壁和地面上投下瞬息万变的斑驳光影。
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,让吴灼浑身剧烈地一颤!她嘴唇微微张着,琥珀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和无措。
父亲……父亲要把她……像一件物品一样……许配出去?
光影交错间,吴灼眼中的水汽迅速凝聚,让人心疼。
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和无助。这神情,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快意,反而像一把钝刀,在他心口反复切割!他宁愿看到她愤怒,看到她反抗,也不愿看到她……如此脆弱无助!
这眼泪,是为即将到来的命运而流?还是……为了那个才见了一面的宋华卓?!
他猛地抽回手!动作粗暴!“怕了?”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尖锐的戾气,在烟花炸响的间隙里显得格外刺耳,“现在才怕?晚了!生在吴家,你早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!你的美貌,你的才情,你这个人……都是待价而沽的政治筹码!”
她身体晃了一下,泪水汹涌而出,却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她用那双含泪的、倔强又破碎的眸子,狠狠瞪着吴道时,像是被丢弃的狸奴。
窗外的烟花愈发密集起来,如同天女散花,将整个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。
在那几乎要将黑夜燃烧殆尽的流光盛宴中,吴灼猛地低下头,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。她重新拿起药箱里的棉签和药瓶,动作近乎粗暴地,一把抓过吴道时刚刚抽回的手腕!
带着决绝的力度,紧紧攥住他,开始为他清理伤口。动作不再小心翼翼,而是带着一种发泄般的、近乎粗鲁的用力!棉签沾着冰凉的药水,狠狠按在他血肉翻卷的伤口上!
“嘶——”剧烈的疼痛让吴道时倒吸一口冷气,眉头紧锁。
吴灼却仿佛没听见,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掌心狰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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